江湖恩怨事未了 不能陪姑娘你白发到肩头

　　【序】要么先前未见，免得心绪不宁。要么最好陌生，免得悲伤降临。

　　【扰】

　　月色白得妖异，游医整日，终赶在沈家堡沉睡前归来。踏着门前的满地落花推开房门，烛火忽地摇晃，凉风惊起，屏风上银光掠过，似是利刃反光，一切默然寂静。来者不善。

　　“听闻姑娘金针妙手，医术惊人，不知能否医得了在下的病。”

　　身后不速之客开口，低沉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是何病?”

　　“心病。”

　　我转身，一柄长刀迅速抵上喉咙，腥风血雨的江湖里长大，刀光剑影司空见惯，生离死别习以为常，况且我在这沈家似是多余的人，生有何欢，死亦何苦?我以为我会很镇定，而看到这一抹夜色中的黑影，我蓦地惊慌。他收了刀，说想将一人忘了，问我能否做到。我告诉他可以将他所有记忆抹去。他考虑半晌，接受了我的提议。

　　“忘掉她，或者忘掉恩怨，都是好的吧。”

　　“为何要忘掉?”我问，“古往今来，多少江湖侠侣弃了恩怨白发齐眉，你又有多少恩怨放不下呢?”

　　“她父母，灭了我满门，此生我便只为复仇，可造化弄人，我竟然爱上了她。”

　　我不语，这等心病，若非遗忘，真不知该如何下手。为他斟一盏茶，他没喝，起身看着窗外。

　　“沈姑娘，若我将过去都遗忘了，劳烦告诉我，我的姓名，还有我曾告诉过你的血海深仇。”

　　我点头，轻声应允。

　　【忘】

　　后来他忘记了所有，只记得我这么一个沈姑娘日日为他针灸熬药，时常陪他饮茶赏花，或是抚琴作画，附庸风雅。倒不是为恋慕他的私心，至少我不知道恋慕一个人该怎么做，只是想着病人在被医治时需要保持一个安怡的心情。他褪了一身黑袍，换上素净的白衫，说是怕我这么明艳的姑娘不喜欢暗沉的颜色。很诧异，他会在意我的看法。

　　“沈姑娘对在下如此之好，想必是在下的至亲之人。”

　　我研究着草药，他在一旁静静看着我，许久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只当这个病人是傻掉了，哪有对他好，不过是对我的病人悉心照料罢了。对他无聊的话语，我治好抱以浅笑而后置之不理。

　　“我……我是不是负了沈姑娘，所以，所以，沈姑娘不愿睬我。”

　　我抬头惊异地看着一脸红晕的他，他若是个说书的，必定口若悬河，如此丰富的想象力，真是让人佩服。不是我不想告诉他前因后果，只是每次对上那双清明的双眸，看到那张素净如仙的脸，实在不忍看到孩子般的他再次沾染江湖的气息。不忍终归是不忍，他是我的病人，我需要对他的全部疗程负责，包括他的复仇。医治结束，我告诉了他所有，除去关于那个女子的事迹。

　　【别】

　　那日，我撑一把青伞站在沈家堡的门口，看他将自己浸在倾泻的大雨里，没有一句再见便往山下疾驰而去，一匹马，一把刀，一个人，消失在这一场大雨里，去了他的一世仇怨。他不过是我的病人，我已按他的要求医治了他，此后，他要去哪与我无关，有什么恩怨也与我无关，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

　　可，真的就再也无关了吗?雨下得太猛烈，冲垮心墙。此后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游医，是这样的日子没了尽头，还是活得有些麻木。纵使我金针妙手，医术惊人，起死回生，能救众生于疾苦又如何?若我自己患了疾病，又有谁人可医?逃避了多日，隐忍了多日，我终于直面失落的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念他，想他，候他。纵然是我的病人，我却已将相处的时日牢牢记下。要当做他从未来过，我无能为力。悔不该，在那样落英缤纷的夜遇见他;悔不该，将他的眉目如画印在心里，悔不该，领悟了他的冷漠无助和温柔似水。

　　张琴代语，聊写微肠，

　　饮一杯离愁，奏一段过往。

　　桃花落满回廊，一夜浅凉。

　　没有你的天堂，

　　我要怎样沦亡才算不上哀伤。

　　画末圈点，旧日城巷，

　　热一壶回忆，描一纸情殇。

　　思绪透不进窗，一地惆怅。

　　没有你的时光，

　　我要怎样流放才算不上凄怆。

　　【梦】

　　又一年繁花似锦，门前花飞蝶舞，我在芬芳里浅眠，恍惚间似是换了流年，似曾相识的声音耳边响起。

　　“听闻姑娘金针妙手，医术惊人，不知能否医得了在下的病。”

　　睡眼惺忪，那门边，夜幕下，烛光里，隔着冉冉檀香，看不清是否有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回忆滚烫，灼伤蔓延至心脏深处。他，翩然而来，漠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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