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花留人醉人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有人说，《射雕英雄传》是金庸先生武侠小说的颠峰之作，书中主人公郭靖容含着儒家的精神，存心笃实，信人敬事，疾恶如仇，慷慨激昂以天下为己任，非朱家、郭解之流，不愧为侠之大者。也有人说，先生小说以情取胜，说到男主人公的痴情不渝者当以《神雕侠侣》中杨过为首，杨过的热烈之激丨情让“痴情女子负心汉”的社会责备为之一叹。然而，我以为做郭靖那样的大侠太累，这样的人物只能让人叹而观止的仰望，却非普通人所能达者;说道痴情，我不以为以杨过为首，杨过固然痴的让人敬佩，但他的痴我以为其中有许多杂质，如果杨过刚出古墓时小龙女即消失不遇他再相见，恐怕杨过若干年后也是使君有妇，或许会在程英、陆无双等等人里面选其一。所以做郭靖那样侠之大者太难，杨过又用情太滥，如果让我在金庸先生小说中人物来做，我做东邪——黄药师。

　　黄药师在乾坤五绝中被称作东邪，所谓的东邪就是不守俗尘礼法，为人狂狷桀骜不逊，孤标傲世。当时程朱理学在世俗中慢慢占据主要地位，封建重重枷锁附加在人们心理上，儒学从原来的平和走向理学的偏执，发展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黄药师不被这些观点所左右，他按着自己的性情行事，率性快意恩仇，于是被视为异类，亦正亦邪之间。从黄药师身上我们看到的是魏晋遗风，金庸先生写他的时候也是写其风致，而疏于具体刻画。东邪黄药师在他们同辈之中是最博学多才的，可以说琴棋书画，医学相卜，阴阳算数，军事水利无所不学，无所不会，无所不精，他是个全才是人物，武功天下第一的王重阳除了武学方面其他方面也自叹弗如。这样得人物当世难举其二，他的内心肯定要孤傲也一定寂寞的很，另外他崇尚的是魏晋人物，而那些人物崇尚的到家学说，所以黄药师的隐居桃花岛有其内在的精神追求，然而黄药师又不同与竹林七贤等人，他是个 “儒用道体”思想，在这个思想里他有些思想合乎现在人的规则，却为当时所不容。他的风致如同魏晋时代的人物狂狷，可是他的真正思想有很多是儒家的。比如他对岳飞的崇拜，对忠孝的认同，他反对愚忠愚孝但是认同忠孝之义，他的忠是对国家民族而不是某一家的王朝，所以他在嘉庆烟雨楼对欧阳峰说：“ 忠孝乃大节所在，非礼法也!”所以说，黄药师所厌恶的只是礼法而非人之正常的伦常，东邪黄药师如此人物能动他的人太少了，他不象洪七公的大义凛然，也不象欧阳峰的卑鄙无耻，他乃是一个性情中人，他不止是个武学宗师，更重要得他骨子里是个诗人，他是个艺术家。

　　如此人物一生只钟情一个人，这样的钟情最后化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让一生的光阴留恋在那一个女性身上，这个女性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物。有许长时间里，我对《射雕英雄传》掩卷而思，思索黄药师的妻子——冯蘅。

　　冯蘅在书中是个始终没有正面出场的人物，书中所涉及的笔墨非常之少，三言两语中总是语焉不详，我们只能通过黄蓉的面貌来猜想冯蘅的美丽，也只能通过黄药师刻骨铭心的思念来推测她的风致，关于她的为人通过梅超风的后悔痛哭来印证，她的聪明伶俐书中只有老顽童周伯通稍提几句。所以关于冯蘅我们只能是一种猜测，一个美丽的猜测。

　　冯蘅应是个肌肤胜雪，容颜不可逼视，绝代芳华的女子，在或坐在小轩窗下，或体态轻盈的走在东海桃花岛上，那时的桃花岛应是一簇簇桃花姹紫嫣红，繁华如锦，春光明媚，蜂飞蝶无。或者她坐在积翠亭上，品一杯淡茶，唱吟一曲花间词，或者望着积翠亭的“桃花影里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对弈一局围棋。这是她的身边一定有一位“形象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的潇洒郎君——黄药师。他们在这里吟诗填词，品茶饮酒，丝竹弹唱，过着但做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黄药师的博学多才，“文才武学，琴棋书画，算数韬略，医卜星象，无一不会，无一不精”。美女才子，志同道合，如同李清照与赵明诚，这样的夫妻肯定趣事很多，他们诗词唱和，恐怕也有“赌书消得泼茶香”，并且他们也如赵、李爱好书画金石作品，二两个人一个博学多才，一个过目不忘，这种幸福的知己爱情是人间最美的。他们的幸福或许如李清照写的《金石录后序》中写李、赵，我以为金庸写黄药师冯蘅的时候肯定无意识的了他们二人。所以我们可以从《金石录后序》中来推测黄冯之间的生活，“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这是李、赵的生活，其实也是黄、冯的生活。黄药师对冯蘅的珍爱也是超乎寻常，从老顽童叙述中我们可以得知，二人的情投意合的默契在老顽童叙述自己失经的过程也可以略见端倪。在他们新婚游历江湖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碰见老顽童，而遇到老顽童后通过谈话我们可以推测二人也没有计划好要得到《九阴真经》，可是冯蘅是明白了解丈夫心意的，那种默契只有真爱得人才有

　　在黄药师心目中其实《九阴真经》并没有那么重要，直到最后《九阴真经》在他心目中变的刻骨铭心，是因为冯蘅死在《九阴真经》上的原因。在以后他对《九阴真经》耿耿于怀不是想去练它而是想焚掉后来祭奠妻子的亡魂。我猜想冯蘅并没有因为《九阴真经》而死，而怨恨黄药师，她只是相帮心爱的人完成心愿，她的死从某种情形推测应该是充满了遗憾，因为她一心想帮助丈夫但是却没有完成。然而这种死亡造成了他们的爱情悲剧，纵然冯蘅无怨无悔的付出，但是黄药师的内疚怀恨让他的偏激更加偏执，他迁怒一切相关的人，甚至无关得人。黄药师是个充满了缺点得人，但是他后来对弟子对老顽童的行为无一不说明他内心的的内疚，与对妻子亡魂的刻骨铭心的怀念。

　　对于冯蘅来说她这短暂的一生有其幸福的一面，也有悲哀的一面。说其幸福是指，她遇到了一个真正的痴情种子——黄药师，这个人用其一生来怀念她，一生抱着对她的无限痴恋游戏江湖。黄药师对冯蘅的怀念升华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从此后他把天下美女视为粪土，没有人再能打动他的心，他如节妇一样心如枯井水，而这个时候他还是青年人，如果不是女儿年幼黄药师已经乘着游船随妻子葬身海底。说起不幸是因为她毕竟因为那得与不得都无关紧要的《九阴真经》而丧命，生命刹那芳华就香消玉损了。纵然黄药师日日夜夜的吹奏《碧海潮生曲》，也唤不回如花似玉的妻子，刻骨铭心的阿蘅了。

　　有的时候我想，是不是冯蘅的猝然去世，才让黄药师才如此把美好升华了。因为世间有这么一种人，得到的没有得不到的诱惑力大，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在手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当失去后才知道珍贵。后来我不断的分析黄药师其人，大案是否定的，黄药师在妻子生前就懂得珍惜，而是他没预料到妻子为他付出的后果如此严重。

　　另外拉罗什福科曾经说：“在爱情中有两种坚贞不渝：一种是由于我们不断地在我们的爱人那里发现可爱的新特点;另一种则不过是由于我们想获得一种坚贞不渝的声名。”有时我想是不是冯蘅因为年轻早逝，对黄药师来说这个美好的形象成为人生最美好的定格，以后的岁月里他不短的丰满这个美好，于是一切美女不过成了这个形象的失败者，而并不是他的痴情而是他沉湎在自己塑造的形象里，就像《天龙八部》里的逍遥子，如果真是让冯蘅活到美人白发或许黄药师也就不那么刻骨缠绵了。后来这种想法在我心里也被否定了，对真正相爱的人来说，他不但爱她年轻似的容貌，也爱她苍老的容颜，因为他爱的不是美貌青春图画他是爱的那个灵魂。第二种说法对黄药师来说他更不在乎了，虚伪的声名对他而言就是胡说八道。

　　冯蘅是一个桃花一样的女子，她的一生不是春光明媚中的桃花，而是烟雨中的桃花，在风雨中凋零成为一片残红，让她的爱人永远怀念那片残红里的面貌，残红里的声音。烟雨桃花，对她来说一生足够，因为她得了一人之心;对黄药师来说也是幸福的，因为他有一个超越同辈人之处，他的一生纵然在厮杀中依旧有一个曾经的温暖爱情来温暖他一生的苍凉。我想黄药师、冯蘅的爱情可以用李煜的一首词来表明：

　　冯蘅——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黄药师——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